赵翼的地区差
说起官员间收入差,外界误解不少,以为收入之差,差在级别,一个县处级,比一个科股级定然高几档次。按工资与福利来说,这是的,司局级比县处级高,县处级比科股级高,科股级比科员高。不过,这能高多少呢?市长工资比乡长工资,一年收入差,不会超万。官人之间收入差,最大落差是权力。比如一个派出所所长,级别不高,其出有车食有鱼,吃香的,喝辣的,玩爽的,捧鸟的,多比一个正县级的调研员,或来得更猛烈些。嗯,级别含金量,是贫矿;权力含金量,才是富矿。
清代官员收入差别也是很大的,税制没改之前,方面要员与中央大员,级别或同,收入大异,央官赢面子,地官赢票子,央官见了地官,便吹牛:我爱京官有牙牌。地官,天高皇帝远,更易当土皇帝,地官便笑京官:我爱外任有排衙。当年论收入言,地方官可牛气多了。李慈铭说他当京官是,“贫瘁不堪,门庭萧瑟,屋宇欹漏,使令不供,人有菜色。”工资一发,一半还账,一半过日,日子刚过一半,便再拿衣服去典当铺。阁下是月光族,他是半月光族。
不排除李慈铭生了一张大嘴巴,会叫穷,不过也得承认,当年京官与地方官收入是有差的,京官生活难乎为继,多要地方官来孝敬,才能保持上等生活。京官与地官,差别大,地官与地官呢,也是大差别。赵翼曾平级调动,从贵州调广州,不止是糠箩里跳到米箩里,更简直是从狗窝里挪到了金窝里。赵翼总结一生当官,只有在广州才算觉得有个官味,“统计生平膴仕,惟广州一年。
赵翼是江苏人,神童,“年十二,学为文,一日成七艺”,一天学会七种技术,是哪七种?也不晓得,人聪明,却是“莫不异之”的。他也是高考移民户,籍贯江苏,却是在天津参加高考,“以直隶商籍入学”,后来到*机处工作,碰上殿试,立志要考状元,却因前两届状元皆出自*机处,领导要避嫌,先来做他思想工作,给打预防针:这次状元,你给让出名额来。赵翼心里不肯,“瓯北虑其以嫌见摒,乃变异书法作欧阳率更体”,状元还是他的。不过,沦到出榜前夜,皇帝给掉了包:江苏出过不少状元,浙江也多,唯有陕西没出过,皇帝便将赵翼与陕西籍的王杰对调了一下,王杰做状元,赵翼成了探花。赵翼这故事,让赵翼更出名。而我们如今对赵翼熟悉,不只是因他这故事,他有首诗“李杜文章万口传,至今已觉不新鲜,江山代有才人出,各领风骚数百年”,我们现在还常常引用。
“适缅甸用兵,奉命赴滇”,不久,擢贵州贵西兵备道,赵翼回忆说,他任职贵州,官架子倒没小,乃至比京官都要大,“余出守镇安,万山中一官独尊”,享受着土皇帝威风,“鼓吹日数通,出门炮声如雷;冬月巡边,舆前骑而引者凡十余人,队后拥纛驺骑又十余,可谓极秀才之荣矣。”出行文工团唱歌,*乐队放礼炮,如此这般,赵翼去前已在,赵翼去时已在,赵翼去后还在。是大清之*治待遇吧。
*治待遇不差,经济待遇呢?看怎么比了,与百姓比,与科员比,与没级别没权力的比,在贵州,赵翼还是有优越感的。“然滇中两年,跋涉万余里,坐征鞍,寝戎幕。”吃没吃好,穿没穿好,住的是帐篷,日子过得苦不堪言。除却征戎因素,乃是贵州地瘠人贫,财*收入低。大清官员工资并不高,文官一品年薪两,禄米斛;二品年薪两禄米斛。赵翼级别不过二三品吧,其工资养家盘口,缺口一大截。大清官员收入主要来源是陋规与养廉银。陋规从哪来?从民众中去刮嘛,贵州经济不活跃,怎么去刮?赵翼任职贵州,*治待遇或不低,其经济待遇,他是没怎么享受的。
“既回镇安,忽调广州”,赵翼这才感受到当官的大佳滋味,“乃大豪富”。在贵州,常是等米下锅,在广州,“署中食米日费二石”;在贵州,住上帐篷是享受;到广州,厕所都比住房要豪华。看厨房吧,“厨屋七间,有三大铁镬”,机关条件豪奢,洗个澡,“煮水数百斛供给,犹不给也。”别笑赵翼是陈焕生上城,泡个澡都感觉蛮享受,其泡温泉外,还有洗脚的,搓背的,揩身的,领导洗个澡,也是兴师动众,哪是贵州可比的?在贵州,“自书吏、差役、门子、轿伞夫”,本也配备有,但给他们发不出工资,或仅是发工资,其余福利稀薄,哪有甚工作积极性?“皆仰食于官,否则无人执役矣。”调到广州工作后,给赵翼当服务员的,成倍增加,单给他“专赴龙泉山担烹茶之水”的,就有个担水班,“另设水夫六名。”
公务员都叫国家公务员,显性收入,想来差别不大,但隐形差别可就大了。这差别并不说有贪贿之故,而是各地衙门条件相差巨矣。赵翼在贵州,住的吃的用的,服务的,远比广州差远了,在贵州他没看过文艺晚会,到了广州,“演戏召客,月必数开筵,蜡泪成堆,履舄交错,古所谓钟鸣鼎食殆无以过。”在贵州天天下乡,在广州天天下馆,纵使工资无差(说来也是差若霄壤),幸福值其差几何?
赵翼或是秀才之故,有点良知;或是穷惯了,不适应仕途丰啬两重天。歌舞升平之事,他很少参加,要他参加“梨园宴客,亦多僚友代作主”。他在广州没干多久,“遂乞养归田十年”,贵州贵州数百年未曾改局的地区差,他只感受了一年。赵翼抵了诱惑,全了士节。时间短嘛。
刘诚龙